金坚敏
日本富士通研究所首席研究员、海看专栏作家
笔者在“海外看世界”上《“中国制造2025”为何卷入中美贸易纠纷?》小评一文中谈到美国对华不公平贸易的指责源自巨额贸易不平衡，但关注的焦点开始转向中国的高科技产业。而近期美国以违反双方签署的有关承诺为由，宣布禁止本国企业向中兴通讯ZTE出口任何软硬件的措施。国际媒体及中国国内舆论普遍认为，美国的贸易措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质是为取得科技竞争优势而在打压中国高科技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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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暂且不论美国对ZTE的禁令是否与贸易摩擦有关，从美国的角度来看，中美贸易不平衡不仅发生在传统产品领域，在高科技产品贸易领域也很突出。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美国关注解决总体贸易赤字问题，同时着眼于未来，更在意侵害本国企业的知识产权行为，贸易制裁措施也集中到中国的高技术产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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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中国高科技产业或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与欧美日等等强国比较还有很大差距，这一认识恐怕是包括美国产业界在内人们的普遍共识。那么人们要问:美国对华高科技产品贸易为何会出现巨额贸易逆差? 中美高科技产品贸易不平衡的成因是什么? 笔者也保有同样的疑问。
美国高科技贸易中的对华巨额贸易赤字
据美国商务部统计，2017年美国货物贸易的赤字为7,962亿美元，其中对华贸易赤字为3,752亿美元，占比达47.1%。此数据表明尽管美国的对华贸易赤字是其贸易赤字的主要来源地，但对世界许多国家也有大量赤字存在。然而，如图表1所示，美国在高技术产品(Advanced Technology Products: ATP)贸易赤字主要来自中国。2017年美国对华ATP贸易赤字高达1,354亿美元，约为对华总贸易赤字的36%。除中国以外，美国对其他所有国家的ATP贸易为黑字约250亿美元。因此，站在美方的角度看对华ATP贸易不平衡问题比总体贸易不平衡还更严重。
普通人可能会纳闷：高技术产业是美国的国际竞争优势所在，为何对华ATP贸易会出现如此大的贸易逆差呢? 据美国商务部统计，美国从前一直处于ATP贸易顺差状态，直到2002年才开始小幅逆差。而且逆差的幅度随着中国加入WTO后对美ATP贸易顺差的成比例扩大。
中国高科技产品出口的强劲增长这一现象也反映在其他研究报告中。尽管高技术产品的定义会有一些差异，亚洲开发银行(ADB)在2015年发布的“Asian Economic Integration Report 2015”报告中提到中国在亚洲的高技术(High Technology)产品出口中的比例从1996年的5.9%小幅扩大到2000年的9.4%、并大幅扩大到2014年的43.7%。日本的出口从1996年的30.0%缩小到2014年的7.7%。
模块化组织结构的全球经营与传统国际贸易统计的错位
但是,我们还是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笔者认为造成上述难以理解现象首先可以由产业组织论、技术进步和全球化的发展的角度加以解释。从产业组织论、技术进步的角度看，随着模块化设计思想(Modular architecture)的普及及IT技术达发展，研发、设计、生产、服务等不同环节可以分离，不同企业可以把经营资源集中到自己最擅长的环节以利利润最大化。微笑曲线是对这种产业组织的变化的形象表述。而全球化的发展给企业利用全球资源配置不同经营环节提供了可能。也就是说跨国企业可以把附加价值低的组装环节转移到具有竞争优势的国家(如中国)进行。而传统的贸易统计并没有按这种产业组织的变化来进行。因此导致ATP技术水平低(如中国)而出口大量的ATP产品这种奇怪的现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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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图表2所示，中国对美出口的ATP主要集中在信息及通讯产品上。2007年信息及通讯产品占美国对华进口ATP的88.5%。而2017年进一步扩大到90.9%。人们对此也会产生疑问: 难道中国的信息通信产品有如此高的国际竞争力吗? 对于这一疑问仍可以用产业组织论加以解释。从高技术产业领域来看，信息及通信产品(如PC、手机、笔记本电脑等)的模块化程度最高、而且量大，易于在劳动力丰富、供应链发达的中国形成加工中心。而医药、IC等电子部件、柔性制造设备、航空器等属于资本密集型产业、或整体性构造、磨合型(integral architecture)组织结构，难以分拆成模组而进行全球配置。
中国在加入WTO以后，充分利用了模块化产业在全球化布局的机会，导致了产业向中国聚集，从而带动了大量的出口。
美对华高技术出口增加缓慢
中美ATP贸易产生巨大的贸易不平衡的另一个解读是美国对华出口增加缓慢也是一大根源。如图表3所示，尽管从总体增长率看，对华出口从2004年到2017年增加了3.78倍，而比同期对华进口仅增长3.74倍还要高。但是，由于基数相差很大所以贸易赤字有增无减。要填平基数的落差美国的对华出口增长率必须大大高于进口增长率。
其实，从图表4所示的分行业对华出口来看，航空产品及医药品的2017年对华出口分别达到2004年的8.2倍及5.1倍，大大超过总体增长水平。但是，柔性制造、信息通信、电子产品仅增长2倍左右。有几个原因值的考虑。首先，在这些高科技领域，美国相对日本、德国、乃至韩国、中国台湾等缺乏有竞争力的产品、在中国市场竞争中失利(如民用机器人等)；第二，美国为保持技术优势或其他因素，限制向中国出口产品(如高端IC产品、通用武器等)；第三，中国对有些产品采取高关税政策或技术壁垒等，影响其出口(如一些医药品等)；第四，中国本土企业的竞争力上升代替了进口产品(如通讯产品)。
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对ZTE的出口限制是把双刃剑，尽管影响到ZTE的经营状况及竞争力、同时也影响了对华出口。也许加大对ZTE的罚款，既能让ZTE感受到痛而不至于再犯、又维持了美国经济利益。另外，如果再把安全政策放在一起考虑，就不能像要求日本购买美国的超级计算机、高性能武器等来提高出口水平，这又增加了解决中美ATP贸易不平衡的难度。而中国的关税政策等影响美国ATP出口中国的问题，中美完全可以通过协商解决。对此，中国已对部分抗癌药品实现零关税等措施，美国对华出口有望提高。
美国对华为、中兴竞争力上升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美国对华为、中兴等部分高科技企业的快速崛起表示担忧也并非杞人忧天。尽管一些关键芯片及操作系统还受到国际形势的影响，但是中国部分高科技企业的实力在快速成长有目共睹。除了他们可享受海量人才及产业链丰富、市场容量大等的国内优势以外，其创新开发能力也已大幅提升。近年他们的国际专利申请量一直走在国际前列。
如图表5所示，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报告，华为的高端手机P9与苹果产iphone7的销售价格构成因素分析来看，华为通过产品开发、设计及关键零部件的自主化、供应链管理等创新，其功能及获得附加价值的程度已不亚于苹果手机。
但是，期待美国的这种担忧转化为两国企业展开良性竞争的动力，让全球消费者更加充分的享受到科技进步带来的福利，促进共同发展。
（以上文字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责任编辑：陈俊婕、任婕
校对：徐沺、陈芷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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