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 日本早稻田大学国际教养学部副教授
自2017年11月以来，中日关系呈现出明显改善趋势。12月24日，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罕有接受日本《每日新闻》专访，表示中日关系改善进展顺利，两国“海陆空联络机制”磋商获得良好进展。次日，日本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和公明党干事长井上义久带团访华参加“日中执政党交流机制会议”，并对外界表示将力促2018年日中领导人互访。无独有偶，11月初，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和中国国家领导人在越南举行首脑会谈，双方更确定中日关系进入新开始。日本媒体指出，首相在国际场合能和两大中国领导人举行会谈，实属罕见。首脑会谈后，日本财界组团访问北京，了解“一带一路”的最新进展，为日本企业在中国的投资探路。
几年之前，中日就靖国神社参拜问题和钓鱼岛纠纷闹得不可开交，为何在短短半年时间两国关系出现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呢？
东京担忧中美越顶外交
从日本角度来看，对华政策的调整，与其说是和日中关系有关，倒不如说是和美国有关。安倍本身并不主张亲华。在他首本著作《迈向美丽的日本》（文艺春秋，2006年）中，安倍毫不掩饰对中国的警戒。在书中，安倍讽刺日本的中国问题专家都和中国“堕入了情网”，日本应多和美国，澳洲，印度加强联系。《日本经济新闻》编辑委员佐藤贤在其2014年的一篇文章中也透露，安倍曾向身边要员表示厌恶“日中友好”表述。据称，安倍对中国一向主张：友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然而，从国家利益层面考量，中美越顶外交，将会是日本的外交噩梦。1971年，当时的首相佐藤荣作，坚信亲台的尼克松政府不可能和红色中国建交。结果1972年2月，尼克松访华，促使其后的田中角荣政府火速前往北京和中国磋商邦交正常化。同样，1998年6月，当时的美国总统克林顿国事访问中国，路过日本而不入，一度令日本国内舆论感到莫名的焦躁和失落。日本时事通信社资深政治记者田崎史郎在其2014年出版的《安倍官邸的真相》（讲谈社，2014）中就指出，安倍个人在历史认识上虽然和日本的右派走的很近，但安倍政权的本质是现实主义保守派。保守派，意味着其本身在历史问题上和中国，甚至与美国存有内在价值冲突。但从国内政治和国家利益的现实因素考量，安倍的外交手腕不拘泥于意识形态，灵活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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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中美习特会后，北京在朝核危机和经济领域向重视实利的特朗普政府送上大礼，美中关系出现好转，令安倍也感受到美国对华政策的风向有变。为免被特朗普新政府抛弃在旁，安倍官邸在4月中旬就决定派出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和位居首相官邸决策中枢的政务秘书官今井尚哉前往北京参加“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会谈。5月，多位日本高官（如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也开始对外放风，表示不排除日本加入亚投行的可能性。2017年9月28日，安倍在日本国会选战期间更罕有参加中国驻东京大使馆的庆祝活动，是15年来首位参加中国国庆酒会的日本首相，可见安倍对华外交的现实主义外交手腕。
北京大战略着眼联日制美
从中国角度来看，北京自11月以来罕见大幅改善对日关系，固然和近期升温的朝鲜核危机有关，但从长远来看，很可能是中国对美战略一环的体现。
中美关系在5月左右虽然有所改善，但由于年末朝鲜核问题陷入僵局，特朗普总统我行我素的执政风格给中美关系带来极大不确定性。11月初，特朗普访华，在北京受到盛大款待，短短两天就签署了2000多亿美元的中美合作经贸大单。但特朗普回国后即翻脸，在12月新公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指名道姓定位中国为“试图改变国际秩序现状的修正主义国家”。最新12月下旬出版的日本版《Newsweek》刊登分析文章指出，2013年以来中国对日采取强硬政策，反而加速把日本推向了美国。如今，北京或许不排除未来中美关系出现恶化的可能性。对日接近，有助于突破美国在中国周边的围堵和挑衅，有助于防止日本在东亚国际政治博弈中对美一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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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4日，由日本言论NPO和中国外文局公布的最新中日关系舆论调查显示，两国受访者对双方国家印象较前年有所改善，好感比例逐步回升。2018年是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0周年。当前官方层面的中日接近虽是出于现实的国际政治考量，但毫无疑问将为中日两国社会建立互信交流提供良好契机。由于现实的安全利益，过往不快的互动经验和历史问题的残留，中日两国社会的互厌互疑一直难以消解。中日两国媒体和有识之士有必要善用此次官方关系回暖的良机，尝试多向己方社会介绍对方语言背后的文化心理和思维方式，多去了解双方国家的最新发展状况，致力于构筑一个建基于民间互信的中日合作伙伴关系。
以上文字仅代表作者观点。本文由作者向“海看”投稿，原载于2017年12月31日作者在香港《明报》国际版的专栏“日本内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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