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晓宇 美国内华达大学政治学系助理教授
世界大国在历史节点上如何定位自己的国际角色，是国际关系的经典话题。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曾这样描述二战后的英国：“大不列颠丢掉了帝国，却还未找到自己的角色”。与英国不同，二战后的美国一直保持清晰的国际定位，即扮演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领导者和捍卫者的角色。特朗普的当选给国际秩序带来强烈冲击和不确定性。特朗普当了美国总统，是否意味着美国会失去国际领导者的角色？换言之，特朗普时代的美国还会当世界老大吗？ 从短期看，答案似乎很明显： 特朗普以“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 为主轴的外交政策，实际是以狭义眼光看待美国国家利益和国际责任，这似乎表明美国开始放弃国际领导者的角色。但如果把问题放到国际关系大背景去考虑，答案又不是那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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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权的三个维度
霸权国是国际体系中具有主导地位的国家。霸权国地位主要取决于三方面：经济实力、军事实力与软实力。特朗普的当选与美国实力地位变化有某种复杂的关联。
如果说特朗普是美国新任CEO的话，他接了一个很不错的盘。从经济与军事的硬实力指标来看，美国仍然是最强大的国家。就经济实力而言， 在全球金融危机后，美国是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恢复得非常好的国家之一，目前失业率也降到较低的水平。美国作为世界最大经济体的地位会继续维持相当长时间。美国在国防、科技创新、高等教育等领域的优势更是明显。
既然美国仍然是最强大的国家，为什么特朗普“让美国重新强大”的口号以及他对美国现状的暗淡描述，引起其支持者的广泛共鸣呢？这主要由于两个因素造成的：第一，即使美国仍然强大，随着中国、印度等新兴经济体的崛起，美国的相对实力有某种程度下降，美国不再像以前那样具有绝对优势。这种相对实力的变化，在美国外交政策界和学界引起系列讨论。美国是否需要战略收缩、是否需要减轻国际责任，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界一个热门话题。这个话题也有一定的民意基础，反映部分民众厌倦美国卷入战争并且担负太多国际责任的情绪。 第二， 美国总体上得益于深度参与经济全球化，但全球化带来的利益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分配。即使美国经济整体上受益，美国部分地区和产业却受到严重冲击，这必然形成政治上的反弹。那些在经济全球化中受到冲击的选民，构成特朗普赢得总统选举的重要民意基础。
特朗普调整美国外交定位，虽然尚未撼动美国硬实力基础，但特朗普对美国的软实力和国际形象已经带来巨大冲击。美国一向标榜以推动自由主义价值观为外交政策的重要基点，但是特朗普充满争议的言行以及他的不可预见性，使得美国在国际层面丧失了相当一部分的软实力。 而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不像大部分美国总统那样高谈阔论民主与人权，甚至明确表明美国无意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强加给其他国家，这表明特朗普倾向于放弃在意识形态领域的领导角色。
全球收缩、局部巩固
特朗普调整美国的外交定位，是否意味着美国要全面执行战略收缩？特朗普团队目前释放的种种信号表明，答案是复杂的。美国未来的可能战略趋向是：在全球层面相对收缩、在局部地区重点巩固。特朗普狭义看待美国国家利益，意味着特朗普不再以价值观划分敌友，不会以意识形态为理由过度干预其他国家内部事务，在气候变化等全球议题上美国也可能不会担负领导角色。但特朗普推行“美国优先”的外交政策，并不表明他在所有国际议题上都奉行“韬光养晦”战略。在亚太安全和中东反恐两个领域，特朗普政府可能投入比以前更多的资源。特朗普外交可能给中国带来双重挑战：在全球层面，特朗普政府如果拒绝担负重要责任，中国面临的负担就更大了。而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更需要优先处理国内议题。在亚太安全议题上，如果特朗普政府加大投入，中美冲突的风险有增加的可能性。
根基在内部
大国兴衰从根本上取决于国家内部治理的水平。这次美国总统选举暴露了美国民主一些具体运行机制的问题。但美国体制中的创新能力和美国宪政体制的相对稳定性，也不容忽视。美国体制中与民主相辅相成且更为重要的基础是法治。这次选举非常激烈，特朗普当选后，尽管民意情绪短期难以平复，最高权力还是在宪政框架中完成和平交接。就美国选举本身，短期看槽点不少，但以长期眼光看也带着某种规律。最近二十年从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再到特朗普，每八年有一次执政团队的轮替，这体现着美国左右思潮和两党势力自动平衡的趋向。特朗普以商人身份入住白宫，带来不确定性，但也可能是美国政治“创新性破坏”的一次尝试。虽然风险巨大，说不定也会给美国的深度改革提供某种契机。 另外，美国有“小政府、大社会”的治理传统，美国的经济力量和各领域的创新源泉主要隐藏在民间。同时，美国总统在国内政策方面受到的制衡非常多，即使特朗普施政出现某些偏差，他对美国内部秩序的破坏也可能是有限的。
总之，特朗普把美国和世界都带入了一个不确定的时代。美国能否保持其超级大国地位，从根本上取决于美国内部力量的平衡和内部改革的成败。同时，正如中国需要良好外部环境发展经济， 美国也需要一个良好外部环境发展自己。中国是美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美两国的经济具有高度关联性。美国需要与中国维持和平并发展合作关系，特朗普的美国复兴计划才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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